千古禅画一高僧
——圆霖大师的禅画艺术
郑一
“禅画”被公认为是中国画的最高境界。无论是唐代的王维、五代的贯休、巨然,南宋梁楷、法常,还是明代的担当、八大等等,一辈辈禅画大师的般若光芒,呵护着东方艺术漂泊的灵魂。
禅风高峻,本无门径可入,然又处处门径,禅门宗匠,以大智慧为根本,以高超的笔墨功夫为依托,游戏笔墨,手眼通天,依循宗门“心无所住”的大境界来完成对笔墨技法的融合和超越;亦有文人高士以艺道进于禅道,融心于笔墨之间、会意于点画之外,禅墨洗心、入三摩地,八万四千法门,别开一家。此二者为禅画之所由来,所以说禅画是功夫、境界完美融合而又超越的大因缘的产物。
机会偶然,因缘殊胜,末学有幸得见圆霖大师的画作,朴茂庄严、意境高远,直心写意、当下承担,足以为禅画典范,震撼之余,叹未曾有!禅画传灯,舍此老其与谁乎!
大师的作品以开般若智慧的“真心”为根本,以“有为”的笔墨技法为妙用,来表现禅的“清净本然”;大师将笔墨、技法、构形等有为法融汇贯通,线条点画随心应手,烂漫天真,达到真正的“无为而无不为”;大师的画作似有法又无法,似无法又不离法,以“有法”安生立命,又以“无法”,巧妙地展现了“法法本无法,无法法亦法”,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回归到“恰恰无心用”,再以“无心”之心融化“有为法”,然后“用心恰恰无”,直达无人无我处,山高绝顶我为峰,展现出艺术的最高境界!
在构型上,大师的画不拘泥于形似,而更注重“传神”,正所谓“形相尽打却,心神具宛然”,超越所有“形”和“相”的束缚,寥寥数笔、圈圈点点,流露出超然脱俗的心灵印证,极高明而道中庸,创造出独特的文化符号。
大师的禅画类型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类为佛菩萨和祖师像,法相庄严、慈悲喜舍,般若气息浓郁,非同一般!实系《华严经》中优钵罗华长者所云“诸菩萨摩诃萨,远离一切诸恶习气……以智慧香而自庄严,于诸世间皆无染着,具足成就无所着戒、净无着智、行无着境、于一切处悉无有着,其心平等,无着无依”的庄严果报的自然呈现,大师正是以自己的“智慧香”而使画作“自庄严”,达到“常勤摄化一切众生”的妙用!
二为“话头禅画”,南怀瑾先生云:即此一话,何以如此?为何如此?此类禅画的题材(包括题款)本身就是话头,就是“祖师西来意”,人画两忘之际,回心一照,信手擒来,此旨与灵山会上“释迦拈花,迦叶微笑”意趣何殊?寥寥数笔的“兰花”,不见供养人,也不见佛菩萨?主客俱谴,而馨香弥漫,心地清净、不染尘迹,诚为无上供养!戒定真香!
《地藏菩萨本愿经》觉林菩萨偈云“心如工画师”,在画者,心即是工画师,更进一步说应该是“此心为此画,此画为此心”,若禅者没有超然物外、觉悟生命的大智慧,就无法超越形相,示现慈悲喜舍的庄严相,更无法以“画”为“指”,给后学示“觉悟之路”,因此真正的禅画无法从“画”中求得,而是必须回归到本心、实证到禅的境界后,不思而得、不勉而中的般若智慧的自然流露。“禅画”即“禅化”,古德云:“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信夫!
圆霖大师在耄耋之年,仍奉行“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百丈宗风,坚持出坡,天天念佛打坐,还不辞辛劳,游戏三昧,随缘书画,令众生所愿皆满,生欢喜心。每于画毕,总嘱咐学人折叠画纸时,切勿折在佛菩萨的面目上,以免亵渎不敬之罪而得恭敬圣像之福报,想必正是老和尚的“实际理地,不着一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的禅门风范,以及大慈大悲、大愿大行的菩萨精神,成就了这些超凡脱俗的不朽画作!
时际末法、佛法式微,大师广开方便法门,修行之余以书画为佛事,以禅墨接引众生,悲愿如海、誓愿宏深,是继五代贯休、南宋梁楷、牧谿之后一千年来中国禅画又一高峰。大师直指人心、婆心恳切,愿有缘值遇大师墨宝的人,能断绝思议、业消智朗,甘露加持,如雨而降,用老和尚的“智慧香”成就自己的“自庄严”,方不辜负老和尚的笔墨之恩!
行文至此,恰见老和尚的画作《相对浑无语》,又似听到老和尚问“释迦文佛曾说一切音声皆为陀罗尼,又作何解?......不由会心一笑!以上“穷诸玄辩”之辞,姑妄言之,亦请姑妄听之!
2013清明时节
圆霖大师圆寂五周年前夕于杭州
紫竹林观音 对联 画:39×25cm联:66×13.5cm×2
水墨纸本镜心
观音大士 对联 画:69.5×35.5cm;联:98.8×16cm×2
水墨纸本镜心
福洒人间笑弥勒
——中国弥勒佛像的源流
大肚弥勒佛是中国民间普遍信奉、供养的一尊佛。弥勒佛是“未来佛”,“弥勒”梵文意为“慈氏”,此尊佛生生世世恒修慈心,不食众生肉,亦名“慈无能胜”,据佛经记载:弥勒出生于古印度波罗奈国的一个婆罗门家庭,后随佛祖出家,在佛祖入灭之前圆寂,佛祖授记:他离开此世间后,将上生兜率天宫,在那儿为诸天演说佛法,直到释迦佛灭度后五十六亿六千万年时,才从兜率天宫降生人间。据《弥勒下生成佛经》所说,弥勒届时将降生于一个名叫修梵摩的大臣家中,随后出家、成道、说法,龙华三会,广度人天。
我国弥勒信仰大致从北魏开始逐渐流行,西秦时就已出现了绘制的弥勒像,如甘肃炳灵寺石窟中即有弥勒画像。五代、宋以前的弥勒像,主要有菩萨身和如来身两类,分别根据《弥勒上生经》和《弥勒下生经》创作。菩萨身的弥勒像主要表现了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宫为诸天说法的形象,菩萨装束,两脚交叉而坐,或是左脚下垂,右手托颊的半跏趺思维形象,表示弥勒菩萨在兜率天宫等待下生的情形;而如来身的弥勒像则是下生成佛后的形象,与释迦牟尼佛的造像没有太大区别。
弥勒作为“未来佛”,地位非常崇高,因此还有一些弥勒佛的巨像被塑造出来。最大的弥勒木雕像在北京雍和宫,像高十八米,地下部分八米,总高二十六米,由一根完整的白檀香木雕成;最大的山体弥勒佛像则为四川“凌云大佛”,此佛端坐于四川乐山市岷江东岸凌云山上,世称“乐山大佛”,通高七十一米,肩宽二十八米,造像相好庄严、比例匀称、气魄雄伟、临江端坐,堪称世界第一石刻坐佛像。
大约在五代以后,江浙一带的寺院中开始出现笑口弥勒佛的塑像,这是按照一个名叫契此和尚的形象塑造的。据《宋高僧传》等记载,契此是五代时明州(今浙江宁波)人,又号长汀子,他经常手持锡杖,杖上挂一布袋,出入于市镇乡村,在江浙一带行乞游化。他身材矮胖,大腹便便,且言语无常,四处坐卧,能预知晴雨,“天将雨,即着湿布鞋;亢旱,即曳木屐,居民以此为验”;与人言吉凶颇为“应验”,因其总负一布袋,故被称为“布袋和尚”,他还常把布袋中化缘来的什物一古脑儿倾倒于地,对围观的人们叫道:“看!看!”曾作歌曰:“只个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灵物。纵横妙用可怜生,一切不如心真实……,万法何殊心何异,何劳更用寻经义”。后梁贞明二年(916年),契此坐化于明州岳林寺庑下的一块磐石上,示寂前曾留下一偈:“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于是后人认为他是弥勒化生,为他建塔供养。宋崇宁三年(1104),岳林寺住持昙振为他建阁塑像,此后,江浙一带就逐步流行一种按“布袋和尚”形象塑成的袒腹大肚、喜笑颜开的笑口弥勒像,并将他供奉在天王殿中,令人一进山门就有皆大欢喜的感觉,深受世人喜爱!以后“大肚弥勒”这一布置就成了寺庙的定制。杭州灵隐寺前飞来峰上五代、宋元时所刻的各种佛教造像中,就塑有这样一尊弥勒像,倚坐于山崖上,身穿袈裟,袒胸露腹,双耳垂肩,满面笑容,一手拿布袋,一手持佛珠,大肚容尽古今事,开口常笑痴心人。后世画家依据此形象创作了大量的艺术作品,成为中国艺术的一大宝藏!
四喜图(四幅) 67×34cm×4
设色纸本镜心
彩色六子闹弥勒 68×34cm
设色纸本镜心
彩色六子闹弥勒
是非憎爱事偏多,仔细思量奈我何。宽却肚肠须忍辱,豁开心地任从他。若逢知己须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若能了此心头事,自然证得六波罗。
弥勒菩萨驻锡于兜率内院,兜率寺以弥勒菩萨的住处命名,为弥勒菩萨道场,可见兜率寺和弥勒菩萨的甚深因缘!圆霖大师笔下的弥勒佛像,形态各异,生动传神,和他笔下的佛菩萨画像、罗汉祖师,佛教典故、花卉山水,书法作品等一起成为现代佛画艺术的一大壮严,数量之多、品类之全、笔墨之妙、境界之高,前所未有!
六子闹弥勒,画中六个童子姿态各异、活泼天真,弥勒居中端坐,笑容可掬,任凭童子嬉戏,八风吹不动,稳坐紫金莲。佛教认为人有六识:眼、耳、鼻、舌、身、意,还有第七末那识、第八阿赖耶识,六识沾染六尘,心随境转,所以众生苦不堪言。“六子”即“六识”的意思,弥勒就是如如不动的妙明真心,此幅六子闹弥勒,就是取意于此,实是一幅形象化的修行指南;此外圆霖大师还有《八子闹弥勒》的创作,取“八识”的寓意。纵观画史,此种匠心独运,为圆霖大师所独创,史无前例!弥勒为福佛,民间信仰中也把弥勒佛视为财神,佛光所至,福报圆满!加之佛寿无量,此图又寓意“多子、多福、多寿”,欢喜吉祥!
达摩面壁图 69.5×34.5cm
设色纸本镜心
达摩面壁图 67.5×44.5cm
设色纸本镜心
达摩渡江图 138×68.5cm
设色纸本镜心
祖师西来意如何
菩提达摩祖师,东土禅宗初祖,系南天竺国香至王的第三子,刹帝利种姓,印度禅宗第二十七代祖师般若多尊者的大弟子,印度禅宗第二十八代祖师。达摩祖师自小就聪明过人,因为香至王对佛法十分虔诚,因此达摩祖师从小就能够遍览佛经,见解高超。
达摩祖师在南朝梁•普通年中(520~526,一说南朝宋末)自印度航海来到广州,从这里北行至南朝都城建业,会晤梁武帝,话不投机,遂一苇渡江,北上北魏都城洛阳,卓锡嵩山少林,面壁九年,传衣钵于慧可,后出禹门游化终身,到处以禅法教人。据说他在洛阳看见永宁寺宝塔建筑的精美,自言年已一百五十岁,历游各国都不曾见过,于是“口唱南无,合掌连日”(《洛阳伽蓝记》卷一)。
东魏天平三年(公元536年),达摩祖师示寂于洛水之滨,葬熊耳山西麓定林寺(现名空厢寺,位于河南三门峡陕县西李村乡陡沟村北约一公里),又有达摩祖师只履西归之传奇流传。
灵山会上,佛祖拈花,迦叶会意,禅宗慧灯初传。达摩祖师在东土度化,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为宗旨,不假方便,自得心开。经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等大力弘扬开演,终于一花开五叶,宗风大盛,成为影响最大、最具中国本土人文精神的佛教宗派。
“禅”在中国的出现,为中华文明注入了最具有生命活力的无上甘露,历史上流传下来的许多达摩大师的典故,家喻户晓、为人乐道。一苇渡江、九年面壁、立雪断臂、只履西归等,这些美丽动人的故事,是东方文化最为独特而又最为华彩的乐章!也是圆霖大师经常创作的内容,她们奠定和丰富了中国禅画艺术的根基和内涵!正在并将继续为一代又一代的华夏儿女的心灵注入正能量!
圆霖大师的创作中,达摩祖师的题材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圆霖大师所绘达摩像,或立或坐,或渡江或禅定,皆虬髯古貌,风神盖世!看是不经意的随心点染中,却天机孕育,真常流露,往往运用最简练的笔墨,塑造出最传神幽邃的意境!将中国禅宗历史上一个个最具加持的历史瞬间定格在楮素之上!可以说,每一件作品都是二位佛门龙象,穿越千年时光,心心相印的对话!
夕阳江上村 98.5×44cm
设色纸本立轴
九品莲花开 67.5×51cm
水墨纸本立轴
佛偈联 137×35cm×2
水墨纸本镜心
集《华严经》偈句联 98×18cm×2
水墨纸本镜心
且蘸西江水 写我少年游
禅宗盛于东土,影响到艺术,使得中国绘画呈现出迥异于西方美术的独特精神情怀。董其昌甚至以禅宗的顿渐之别来对山水画进行南北宗的划分,佛门历代画僧辈出,影响久远!
圆霖大师的禅画是以笔墨说法,直指人心,不离本分。“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或许这就是圆霖大师山水画之意义所在!
大师早在髫龄,即已名播乡里,及长,游方参学、百城烟水,其间饱览山川名胜,揣摩临写,含英咀华,蓄之既久,灵腑透出,而终有禅画山水之出世,实众生之福!
大师早年遍临五代宋元诸家山水,广览博收,取法乎上!于古人笔墨三昧深有体悟;五十年代初,法师于兜率寺郭居士处获观黄公望巨幅山水画一桢,日夕临习,终悟大痴笔墨三昧;中年后致力于黄宾虹山水的研习,五六十年代,于林散之先生处多次获观宾虹老人所作山水手卷与黄师山水画集,服膺于宾虹老人浑厚华滋、灵光炯耀的艺术感染力,悉心揣摹,不能自己,对宾虹老人的笔墨主张,甚为赞叹,并对时人多不解一代山水宗师之笔墨三昧,扼腕不已!大师在一幅作品上题跋曰:“字画师古人,更要师造化,要有自己的主张,方能走出规矩”,这是古今中外艺术大师们的共同认识。50年代初,与散翁数次结伴出游写生,广采博收,大开眼界!多年的云水生涯,与山川日夕晤对,使得大师悟境渐增,臻于大成。山水画的创作是贯穿大师一生的,在几十年的佛门生涯中,他从未停笔,既使是在七十年代被造反派赶出庙门,在老山林场看林时,每晚还偷偷在煤油灯下作画,不能画佛像,就画山水,从这一时期的作品可以看出他的笔墨变化,从师古人到师造化,落笔已由心出,墨的枯润浓淡及积墨破墨尤为精到,而禅宗式的审美和自然的造化,赋予了他独特的启悟和艺术体验;常年的林泉隐居,使得他的精神进入到一个虚静、超脱的境界,而使其所画山水更富禅意,所谓“出家人心静,妙造必自然”。
“六法之难,气韵为最,意居笔先,妙在画外”,气韵是山水画的灵魂,中国传统书画的特点是崇尚自然,鄙视雕琢修饰,圆霖大师之山水以禅悦的平常心写之,自然天成,无拘无束,无论空灵飘逸、老辣雄浑、朴茂天真、恣肆狂逸,法师皆能禅心独朗,浑然天成,静心体悟,自能识其三味!虚云大师悟道偈云:“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大师山水画的气韵无疑就是来自于大师对“禅”的领悟!每观大师之画,题款与画面融为一体,不可分离,充分体现了法师非凡的参悟和法由心生的艺术创造力!
大师晚年山水更趋乱头粗服、老苍简约,“从心所欲而不逾距”,笔在法度之间、意游天地之外!线条古拙而又变化无穷,跳跃腾挪,干湿并用,不计工拙,入于化境!题材多以佛教典故为主,如《灵山法会》、《虎溪三笑》、《达摩面壁》等等,别有一股般若气息,为大师所特有!堪称古今禅画之高峰!《五台胜境》、《峨眉烟霭》、《普陀春色》、《九华秋声》,四大佛国圣地的的庄严胜境,亦是他晚年反复描绘的题材,是大师所独创的山水画类别,开古今之先河;《好景在前头》将山水画的意境彻底赋予了“禅”的生命!
庞居士参马祖:“不与万法为侣者是谁?”祖云:“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圆霖大师正是用他参悟所得,蘸取西江之水,将他的悟境,以他早年的游历见闻为载体,诉诸笔墨,他的山水画艺术也因此而成为中国禅画艺术最抒情最高华的篇章!
(本文系从释常顺、释玄印、吴为山、陈明哲等人文章辑成)